【何氏人物】燃灯者何帆

    中华何氏网 2013年12月3日 腾讯财经


2012年,74岁的斯蒂芬·布雷耶大法官来清华大学讲学,与何(微博)合影。 (受访者供图)

   

《谁来守护公正》 【美】布莱恩·拉姆、苏珊·斯温、马克·法卡斯 著何帆 译 北京大学出版社 2012年12月 

《美国最高法院通识读本》【美】琳达·格林豪斯 著何帆 译 译林出版社 2013年7月

   

《批评官员的尺度》【美】安东尼·刘易斯 著何帆 译 北京大学出版社 2011年7月

《大法官说了算》何帆 著 法律出版社 2010年8月

   

深圳商报记者 夏和顺


  在豆瓣小站上,何帆对自己的介绍是:“1978年生,湖北襄樊人,现居北京,最高人民法院法官。喜欢好书,热爱美食,偶在报章涂鸦,痴迷法政译事。”私下里,他则自嘲是个“伤不起的胖纸”。

 

  他既是最高法院法官,也是业余译者、专栏作者,这样的多重身份,为他增添了几许不平凡色彩。从2007年至今,何帆已经先后翻译了《作为法律史学家的狄更斯》、《九人》、《批评官员的尺度》、《大法官是这样炼成的》、《美国最高法院通识读本》、《谁来守护公正》等书;主持策划了“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传记译丛”;著有四本刑法学术著作,还写了一本《大法官说了算》。

  何帆把“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传记译丛”纳入自己策划的“燃灯者书系”,意为“与其诅咒黑暗,不如燃亮灯火”。对他而言,翻译一本书,可能就是点燃一盏灯,替后面的人照亮一段路。除了一个合格的法官,何帆对自己业余生活的定位是“司法文化传播者”。“燃灯者书系”这个名字,多少透露出了他执著于翻译生涯的初衷。

  11月24日,何帆携新译著《谁来守护公正》做客罗湖书城,作题为《超级大国的公正为何靠九人守护》的演讲,向深圳读者介绍美国联邦最高法院的历史、运作模式及大法官们的故事。讲座结束后,本报记者对何帆进行了独家专访。

  大法官首度集体亮相

  在今年的深圳读书月“年度十大好书”评选中,《谁来守护公正》被多次提及。

  这是一本非同凡响的书。何帆说,所有在世的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,包括九位现任大法官和三位已经退休的大法官,全部同意接受一家电视台的独家专访,这在美国历史上是第一次。而所有访谈内容,全部收录在这本书里。

  C—SPAN(全称为公共事务有线电视网)是创办于1979年的一家民营非营利性电视台,它最初只有一个频道,全天候报道政治选举和国会辩论情况。1986年和1997年,C—SPAN先后成立二台和三台,节目类型涵盖政治活动直播、时事动态报道、公众人物访谈、读书荐书栏目和历史纪录片等,组织拍摄了《白宫》、《国会》等纪录片,向公众介绍美国政府机构的历史渊源和现实运转情况。

  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根据《美利坚合众国宪法》成立于1790年,其历任大法官因为终身任职,同时为了使自己的判决能够独立于民意,并没有在民众面前曝光的动力,他们长期以来总是主动远离公众视野。但是今天,大法官们已经习惯涉足公共领域,他们上任伊始,都要经历备受瞩目的司法确认听证程序。此外,他们有时也接受邀请公开演讲,或兼职教学、撰写著作或进行公务出访。

  2009年,当C—SPAN的代表向最高法院提出请求时,只希望拍摄最高法院大楼,介绍其艺术特点和建筑风格,记录最高法院的历史。但是介绍这座大楼时,按照惯例也须介绍它的主人—联邦法院的大法官们,布雷耶大法官最早同意拍摄他的办公室并接受采访,随后9位现任大法官和3位退休法官分别同意接受采访。2009年10月,这部纪录片开始在C—SPAN电视台播出,2010年,收入访谈内容的《谁来守护公正: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访谈录》一书出版,而何帆的这本书根据其2011年的修订版译出。

  “这座大楼提醒我们”

  美国联邦政府包括立法(国会)、司法(最高法院)和行政三大分支。现任首席大法官约翰·罗伯茨在接受采访时说:如今最高法院在社会发展和政府体系中所发挥的作用,比当年制宪者们原来期望的要重要得多。美国联邦政府成立之初,总统在白宫办公,国会在国会大厦开会,但没有人考虑最高法院应该设在哪儿,在哪儿开庭。最高法院最早是借用一间公寓办公,后来又挪到国会大厦的一间地下室里,这显然与它作为平等的政府三大分支之一的地位不相称。

  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楼位于华盛顿特区第一街,该建筑独立、庄严,让人过目难忘。谈起这座大楼,最高法院的法官们都会提起塔夫脱首席大法官。威廉·霍华德·塔夫脱是美国第二十七任总统(1909年—1913年),1921年被时任总统沃伦·哈定提名为首席大法官(任期1921年—1930年),是美国迄今为止唯一的既担任过总统又担任过首席大法官的人。他利用曾经担任总统的优势,积极筹款、说服并促使这座大楼确立修筑计划。译者何帆介绍,联邦法院大楼于1932年奠基,1935年竣工,而塔夫脱逝世于1930年,他本人都没有看到大楼动工。

  联邦法院大楼的历史虽然比白宫和国会大厦短暂得多,但其重要性一点也不逊色于后两者,它如今已经成为美国司法公正的象征。现任大法官安东尼·肯尼迪说:“我走入这座大楼时,有时会思考,我们凭什么拥有一座如此优雅、完美、壮丽、令人难忘的建筑?我们需要用它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吗?当然不是。这座大楼提醒我们,我们正肩负重任,公众也会借此认识到法律的重要地位。”

  倾听他们真情流露

  大法官们的政治立场和生活习惯都有差异,他们是同事、朋友,有时候也是对手。何帆告诉记者,去年,74岁的斯蒂芬·布雷耶法官来华,在清华大学讲学,听说海报介绍他是“当代美国最高法院最有智慧的大法官”,这位老人私下逗乐说:“等斯卡利亚大法官过来,你们可以把这张海报给他看。”斯卡利亚大法官同样智慧过人、文笔犀利,但在司法理念上与布雷耶差异很大,虽然两人私交不错,但布雷耶在自己的新书中,也用相当篇幅批评了斯卡利亚对宪法的解释方法。

  何帆说,对专业法律人士,这本《谁来守护公正》能提供许多有价值的视角或信息,而对普通读者,阅读本书也能为他们带来许多乐趣,因为大家从访谈中可以感受到大法官们鲜明的个性,了解到许多逸闻趣事。

  比如,克拉伦斯·托马斯大法官在审判席上惜字如金,但在访谈时兴致勃勃地讲述了自己驾驶房车周游全国的经历。金斯伯格大法官对自己的中国法袍和丈夫的厨艺津津乐道。索尼娅·索托马约尔是美国第一位拉美裔大法官,她谈起接到奥巴马总统提名电话时内心激动不已,当晚便冒着大雨乘汽车从纽约赶赴华盛顿。包括退休大法官桑德拉·奥康纳在内的几名女性大法官还各自透露了自己的着装心得。

  对话何帆

  法治罗马城不是一日建成的

  深圳商报记者 夏和顺

  我更侧重“解剖麻雀”

  《文化广场》:你翻译的《批评官员的尺度》前年入选深圳读书月年度十大好书,今年《谁来守护公正》又进前三十名榜单。这两本书受到如此广泛关注,是否跟题材的选择有关?

  何帆: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,已经有许多法学学者以译介方式,引进过大量介绍美国法学理论、司法制度的著作。但以深入浅出、通俗易懂的方式,向公众传播这方面的知识、文化,还是林达、任东来等老师,当然,贺卫方、梁治平、刘星、张建伟等法学家的各类专栏、随笔和演讲,也起到了很大的普及推广作用。

  与他们相同的是,我的译著也比较注重可读性、传播性,所以,我更偏爱法制记者的作品,而非学者的理论专著。另外,在书目内容上,我更侧重“解剖麻雀”,即从某起经典案件或某个传奇人物入手,通过翻译大法官的传记,或案件过程,深入解读美国的政治、司法生态。在题材选择上,则会考虑中国读者的兴趣,例如,堕胎案在美国有很多人关注,但在中国并不是热点话题,大家对死刑、言论自由和正当程序领域的案件更感兴趣些,所以我在选题时也会有所侧重。

  《文化广场》:我注意到你是人民大学的刑法学博士,什么时候开始从事翻译工作的?最初的契机是什么?

  何帆:与翻译结缘,完全出于偶然。2006年,因从事司法工作,又写过一本小说,出版界一位朋友觉得我对“法律和文学”话题或有心得,约我翻译一本名为《作为法律史学家的狄更斯》的小册子。说实话,这本书的内容比较晦涩,我断断续续用了两年才译完,虽然因此掌握不少新知,但也体会到译事艰难,不敢轻易再动译笔。

  2008年,我迷上了美国律政剧,追剧过程中,也产生不少疑问。当时市面上介绍美国司法的书多数较陈旧,对重要案件和主要纷争的介绍也不多。这时,一位朋友请我翻译《九人:美国最高法院风云》。这本书是《纽约时报》2007年评定的“十大好书”之一。它从联邦最高法院的视角,集中介绍了1991年到2007年期间的美国司法政治,正好与我的兴趣相符。《九人》为我打开了一扇知识的窗户。翻译本身,就是一个学习过程,既了解到宪政基础知识,也掌握了研究美国司法的路径。之前追看美剧时产生的种种疑问,都能在这本书里找到答案。

  最高法院的“为”与“不为”

  《文化广场》:根据你自身的研究和观察,国内读者对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最大的误解,或者说最应该澄清的误解是什么?

  何帆:托克维尔在《论美国的民主》中有句名言:“在美国,几乎所有政治问题迟早都要变成司法问题。”这句话流传甚广,让很多中国读者误以为,美国的一切政治、经济和文化争议,最终都可以由最高法院大法官说了算。但实际情况则是,美国联邦法官多认为,政府的行政分支和立法分支属于政治分支,因为他们由人民选举产生,目的是为公共事务做决策。但制宪者设置司法分支,不是用作反映多数人意志的工具,并非政治性的分支。所以,政治问题由政治分支解决,最高法院不受理也不解决政治问题。例如,关于国会的选区划分问题,早期的最高法院就以这是政治问题为由拒绝介入。另外,最高法院既不掌握军权,也不把控财权,是“最不危险的部门”,如果介入政治过深,判决执行不力,反会降低司法权威。按照最高法院最务实的大法官斯蒂芬·布雷耶的说法,最高法院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,与其他政府部门维持坚实有力、切实可行的工作关系,在决定是否受理案件或作出判决时,要充分考虑其他部门的宪法职能,包括他们的职责、不足和运作方式。

  我只是个司法文化传播者

  《文化广场》:我粗略查了一下,你迄今已经出版的译作达7本之多。你是最高法院的法官,翻译与本职工作之间会不会有冲突?

  何帆:我对自己的定位,只是一个司法文化传播者,与学者们推进学术深入发展的方向并不一致。相反,我会选择翻译一些风格面向公众,内容平实易读,文字化繁为简的作品,而不是前沿理论著作。严格意义上说,从一开始,我的目标读者就是广大非法律专业人群,希望公众能借此理解法院与法官的职能和特点、司法机关依法独立行使审判权的重要性,明白法治罗马城不是一日建成的,总会经历各种艰难波折,中国如此,美国也不例外。例如,《批评官员的尺度》和《法官能为民主做什么》对美国司法经历的“黑暗时代”谈得就很透彻。这样的工作,许多人不愿做,既然自己有这个兴趣,又具备这个能力,还能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同道,何乐而不为?至于是非,我们总不能因为害怕招惹是非,就选择无所作为。作为一名法官,只要不在工作时间“干私活”,不耽误本职工作,业余时间译点儿东西,传播点儿法律文化,总比一头扎进牌桌或酒桌上强吧。

  希望能带动“法官文化”

  《文化广场》:你将自己的译作冠以“燃灯者”系列,其理念是“与其诅咒黑暗,不如燃亮灯火”。燃灯者可否理解为启蒙者?这个书系下一步会有哪些新作品推出?

  何帆:我才疏学浅,没有启蒙别人的资格,只想通过翻译,引介一些国外优秀的作品,希望达到“传播通识、呈现复杂”的效果。我主持的“燃灯者”译丛会在今年推出“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传记译丛第二辑”,拟组织一批优秀译者,继续翻译布兰代斯、布伦南、沃伦等传奇大法官的传记。另外,我还邀请了一些年轻法官,利用业余时间共同翻译一批国外优秀法官的著作,内容涵盖司法理念、法院运作、裁判方法、说理技巧和说服法官的艺术各个层面,希望能带动“法官文化”的发展。

  至于我个人,明年年初会推出斯蒂文斯大法官的回忆录《五位首席大法官:最高法院杂忆》,之后或许不再独立翻译任何与最高法院有关的作品。未来我可能会关注美国州法院,尤其是地方法院的历史和运转情况,包括诉讼分流、辩诉交易、陪审团和法官制度。就像你要透过美剧了解美国政治,不仅要看讲述华盛顿政治圈的《白宫风云》或《纸牌屋》,还得看讲述地方政治的《风城大佬》和《傲骨贤妻》。如果要全面了解美国司法,除了最高法院,还得看看人家的地方法院是如何运作的。即将着手翻译的《美国司法独立史》,就侧重讲述备受争议的州法院选举制,这本书用很大篇幅探讨了司法与民意的关系,对当下的中国亦有借鉴意义。

  美国大法官最可贵之处

  《文化广场》:除了翻译,你还有什么业余爱好?

  何帆:游泳、看电影、追各种有意思的电视剧,不一定是法律题材的,近些年很火的《半泽直树》、《国土安全》和《行尸走肉》系列我都很喜欢。

  《文化广场》:你翻译过布雷耶大法官的《法官能为民主做什么》,也接触过布雷耶法官本人。美国最高法院的大法官给你留下的最深印象是什么?

  何帆:谦逊、自信。或许与他们始终在工作状态有关,尽管多数大法官已经七十多岁了,但仍然精神矍铄、精力旺盛。更重要的是,他们一直在努力接受新生事物,并体现在他们的裁判文书中。

  《文化广场》:你在本书导言的最后说:美国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们选择走出“大理石神殿”,面向公众解释“公正判决”如何产生,这一过程对中国同行也一定有所启发。请问会产生怎样的启发?

  何帆:最高人民法院最近刚刚开通了官方微博、微信,成立了新闻局和信息中心,开设了中国裁判文书网,并推动四级法院裁判文书全部上网,这些都是走近民众的表现,也代表着一种司法自信。

  人物小传 何帆,最高人民法院法官,译有《作为法律史学家的狄更斯》、《九人》、《批评官员的尺度》、《大法官是这样炼成的》、《美国最高法院通识读本》、《谁来守护公正》等书;主持策划了“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传记译丛”;著有四本刑法学术著作,还写了一本《大法官说了算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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